生活

人间“酒佬”

  传说中这群人在来到世界上的时候都带着一个任务:当有一天他们觉得自己遇到了最合适的时机,就要找到一瓶最的葡萄酒,然后在的场景下将这瓶属于他们灵魂的葡萄酒一饮而尽。

  这一群人只有四个人,分别在四个季节来到这个世界,平静地生长,然后在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得到一把镌刻着自己名字的海马刀,穿上袍子,走出成长的葡萄园的大门,开始艰苦的寻找。

  他们一路走着,走到亚细亚大陆,在大高加索山脉迎着风雪艰难前行。其中一个人在山麓发现了一株葡萄的幼苗——它是如此的柔弱,以至于连一块小石子都能将它埋葬;可它又是如此的坚强,在高海拔的山上依旧迎着风雪不肯倒下。其中一人实在是太好奇了,于是将整株葡萄连根挖出想看看它到底是怎样生长的。而令他万没想到的是,在这株小小的躯体下,除了一棵比地面植株高出好多的单薄的根,就什么也没有了。这个人一瞬间感到无比的愧疚,然后泪如雨下,决定在此独自面对一切的洪荒与丰收,然后酿酒并饮用。他留下的泪水变成洪水荡涤了世界,它种下的葡萄变成了块属于人类的葡萄园。他曾造一艘船环游世界,他曾醉一次酒然后错怪了自己的孩子。这人据说叫诺亚,这艘船据说叫方舟。

  在那之后,剩下的三人继续艰难前行。他们穿越整个亚细亚,走到海边时候抓起一支木条,轻轻一眨眼睛,就飘到了海的另外一边。他们在爱琴海岸登上陆地的时候,其中的一人不慎被木条划伤了大腿。为了愈合伤口,那人希望能用热水清洗伤口,这时候天空中却突然降下雷暴,引燃了木条。这木条燃烧地实在是太炙烈了,这人来不及逃开就已经被灼伤了。无奈他只好跛脚漫步在这块大陆,一路走过了阿提卡半岛和伯罗奔尼撒半岛。当伤口足月的那天,他那被烧灼的伤口突然血流不止,然后在尖叫声中,一串晶莹饱满的葡萄果实跌落在大地上。于是这人再也没离开这片土地,在此酿酒并饮用。传说中这人一路行走与果农舞蹈庆祝,饮酒高歌。传说中,这人的名字叫做狄俄尼索斯,人们也叫他跛脚的巴克斯。传说中他流出的血液震撼了果农,人们模仿着造出的那血叫做葡萄酒。

  现在只剩下两人仍在路上艰难前行。他们见到了壮阔,他们也见到了神奇,可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找到了最终的那个目标,他们仍觉得自己的灵魂未被唤醒;他们见到了盛大,也目睹了衰败;他们见证了爱情,也经历了战争。他们变得迷茫。而有一天,当其中一人经过罗马的废墟时,他突然停下了脚步,看着人们彼此尊重爱护,看见穿着袍子的人们为穷人分发粥食和药物。他在整个高卢地区看到了希望,于是他留下,开始种植,酿造,分发葡萄酒给每个人,使他们远离寒冷,使他们告别病痛。渐渐地许多人走到了他的身边,穿上了一样的袍子,建起了高大的建筑。他们在早晨和晚上祈祷,在白天耕作和布施。这个故事慢慢地就讲了数千年。在故事中,人们叫那些高大的房子为修道院,人们叫那些一起耕作的虔诚者为修道士。

  只有一人——这一行人中只有这样的一人——见到了一切:一切美的丑的,一切伟大的细小的,一切形而上的和形而下的。他始终不说话,只是摇摇头,然后沉默地继续着行走。他不需要伟岸,因为他来自泥土并立誓归于泥土;他也不要神话,只想远离浮华静静看着海平面的日出;他也不想要崇拜,只想在每个家庭的身边感受最真切的幸福。他一直走着,似乎永远找不到尽头。直到一天下午,他看着略显慵懒的阳光,身边行人如织,脚步匆匆却坚定不移。他知道这是都市;他知道没人会在意他在想什么。而他想的事情却与每个人有关,与所有的幸福紧密相关。他仿佛在这阳光中看到了晚霞,看到了辛勤面对生活的每个人在回家路上的表情;他仿佛看到了餐桌前每个感激食物的人;他仿佛在每个对生活充满希冀的眼中看到了一切的真谛。那天,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来临了!随便登上了一辆公共汽车,在人群中穿梭,手里不知何时拎起了一瓶廉价的葡萄酒——仅有最简单的香气和最基础的单宁——他说:“让每个不懂得生活的人来耻笑吧,让每个不肯深爱每一寸光阴的人浪费生命在形式主义中吧!”于是这个人来到了一家吵闹的咖啡馆,点上了一杯便宜的咖啡,在热咖啡散出的曼妙蒸汽之中,他看着人群仿佛看着千万年来自己的经历,他微笑着打开了这瓶廉价的葡萄酒,倒入纸杯子一大口,默默地对着人群说:“这杯酒,敬生活!”然后将它一饮而尽。他就这样透过蒸汽看着人群,仿佛看到了诺亚在为他建立葡萄园;田中,狄俄尼索斯在为他耕作;酒窖里,修道士在为他虔诚地灌装每一瓶酒;阳光下,这个人眯着眼睛爱着全人类,爱着每一个爱生活的人。

  传说中,这人是世界上的“酒佬”。传说中,这人是每一个真正的葡萄酒客心中都活着的一个楷模。